博班砍掉重練心路歷程（文長連載）

Deliah

幾個月前的某一天，我決定不再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。我努力這麼久不是為了過這種生活，而且我也不必死賴著現在的位子不放，所以決定找新的博班重新開始。最近也順利收到另一間實驗室的錄取通知。

1.起因

生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意思是每天都很不開心，壓力大到影響生活作息，只差正式去看醫生被診斷有憂鬱症。具體症狀是飲食睡覺不正常，到後來常常食慾不振，一整天只吃一個三明治; 每天晚上都兩三點才睡，不是睡不著，是躺在床上拒絕睡著，一直想自己仔細考慮，才決定在這間實驗室念博士班，怎麼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，是前面哪裡做錯了；很容易疲倦，晚上想要學德文或是其他東西根本提不起勁，因為所有精力都用來說服自己繼續活下去，就算硬拿書出來唸效率也非常差。根據友人的說法是充滿負面能量，「整個人看起來是黑的」。這種狀況大概是從博班第一年結束開始，而我做這個決定時已經念兩年半了。

2.問題根源

我很清楚不開心的主因是實驗室跟指導教授（老闆）。簡單來說，老闆根本不熟我做的東西又自以為懂，每次開會都像是整人節目。以下舉幾個經典劇碼：

情境(1)：我做了幾頁簡報用來解釋我做的分析，正要開始講就被老闆打斷，說只要看結果。但是只給結果的圖老闆又看不懂，要我解釋，而那些解釋正是我一開始準備的那幾頁簡報。感覺就像拿著遙控器一直快轉然後又突然要跳回開頭。解釋完還被丟下一句: 「嗯……有必要弄得這麼複雜嗎？」。

情境(2)：開會前問老闆：「有兩個方向，往哪個方向做？」老闆說第一種。開會的時候老闆坐下來劈頭就說要第二種研究方向的結果???????

情境(3)：老闆幻想(根本不是依據現有的資料推論出)了某個研究方向，要學生去證實這個夢想。特殊的話術是”It’s not stupid to check _______, right? Or am I stupid?”。大部分的時候我都想直說確實就是老闆自己蠢，如果這是碩士生或是博士生的想法，我根本懶得討論。但是現實上當然不能這樣講，所以我都禮貌但直接地回覆這個構想不合理的地方，老闆最後依然會以指導教授的姿態強硬地說就是要這樣做，當然我領人家薪水，也不能拒絕。過了一陣子，老闆越想越不對勁，就會反過來問我：「為什麼要做這個？」。如果我按捺著已經爆炸的內心，平靜地回答：「是你說要做的。」，老闆就開始長篇大論:「這是你的研究、你的career，不是我要做什麼！是你！你要對自己的博班負責！」

我覺得在這間實驗室都不是在處理科學問題。不管我做什麼老闆就是會發瘋，而且是每次開會都發瘋。於是我的研究進度很慢，加上實驗設計一開始就不恰當，實驗結果也令我不太滿意。

也許有人會覺得純粹是我自我感覺良好，但不是，我要做的技術很多這間實驗室都沒有，都是我從零開始建立的。我還自願參加校內外很多進修，包括workshop、seminar和summer school。在這些活動認識了來自各地的教授、研究員、group leader、postdoc、博士生、醫生、碩士生。從跟他們的互動和討論都知道不是我自己白痴，我的看法跟見解常常是有意思的。

最直接的事證大概是研究進度報告大會，這是整個研究所成員，包含教授、碩士生和大學生都會出席的場合。老闆事先沒有要求我在實驗室預演，我就全部自己準備了。上午報告結束後，聽眾的反應非常正面。我特地請教advisory board裡的其它教授，看有沒有額外的意見。他也覺得很不錯，說某某部分只要做實驗證實，就是篇品質尚可的期刊論文了，我也只能笑笑地回說：「你說的部分都是我自己想出來的，我每次要跟老闆討論，他都聽不懂、聽不下去呢!」。果然到了下午，老闆跑來說要「檢討」我的報告，因為「前面講得很不錯, 後面我都聽不懂」。就這樣開始一頁一頁「檢討」了大概三小時，而且依然拒絕聽我的理論，要我把那些內容在下一次的進度報告大會中全部拿掉。

對博班進度非常不滿意，博班的品質和發表會直接影響之後找postdoc和整體career發展，光想壓力就大到爆，還得要承受老闆的情緒，就變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啦。加上實驗室裡只有我一個博士生，其他postdoc和研究員要嘛已經被老闆搞到變成心理壞掉的怪人，要嘛根本無心於研究，只會拿我建立好的實驗去用，完全沒有實質的建樹和交流。

（未完待續）

Deliah

3.準備

決定放棄現在的學位後馬上感到心情顯著改善，終於不用煩惱不是自己造成，而且不管做什麼也無法改變的絕望情境。跟幾個熟朋友說了我的決定，本來以為會有一番爭論，結果所有人都一致贊成：「早就想要你換很久了啦。」、「早就該換啦，你不開心太久啦。」、「你老闆就專業有問題啊。」、「塊陶啊～。」。

決定後馬上開始找新的實驗室，也請朋友幫我留意徵才訊息，準備申請資料（自傳、動機信和推薦人）。其中最頭痛的其實是推薦人，當然不可能找現在的老闆和實驗室同事。那還能找誰？之前去外面上課認識的朋友、朋友的老闆就派上用場啦！而且也發現我老闆人緣很差，不用擔心別人會因為不想得罪他而不幫忙推薦。最後很順利地找了研究所的所長（所長是關心員工跟學生的人,也很清楚我的實驗室有多可怕）以及另一個實驗室的postdoc(考量所長份量夠重了，另外找了有實際共事經驗的人)。努力擠出自傳和動機信後，找了同為博士生或剛升為group leader的朋友們看。很感謝大家不只嘴上祝我好運，也抽空認真給我意見。一個月內就投出了第一份正式的申請！這份充滿眾人的祝福和意念的文件……不負眾望地石沉大海一去不返，毫無音訊XD。

這是早就預期到的事，所以都是投出去就忘記，馬上開始準備下一間。不過第一封生出來後，後面幾封只要修改關鍵字跟一些細節，所以大概三四天就可以生出新的申請投出去。

瘋狂亂投履歷的期間，剛好看到一個演講資訊，題目完全是我的菜，於是跑去參加。講者A在演講尾聲放的投影片是一張徵人啟示，說他的實驗室在徵人！於是我馬上進一步上網肉搜，先是投了A本人的實驗室，接著肉搜他的同事，陸陸續續投了他所在的研究所的其它實驗室。

我收到的第一個Skype面試邀請就是來自A，當下超嗨!馬上請假、訂機票，跟A說方便的話直接面談吧，我也想跟實驗室的人互動，現場看實驗室的氣氛。第二天又收到另一間實驗室的研究員B回覆，B果然請我先說明一下想重念博班的原因。這簡直就是考試出了萬年考古題嘛！認真把早就想好的答案回覆給B，隔天也收到面試邀請了，於是正好把兩間實驗室的面談排在一起。

接到面試邀請後我細細研讀A、B這幾年發的paper。現在這間實驗室的研究內容根本不用準備，做夢都可以報告。面試想問的問題也想好做成筆記。終於，到了正面對決的日子。

（未完待續）

Deliah

Deliah 發表於 2019-5-14 08:59
3.準備
決定放棄現在的學位後馬上感到心情顯著改善，終於不用煩惱不是自己造成，而且不管做什麼也無法改變 ...

4.面試過程和結果

第一天是先跟B還有B實驗室的學生面談。整個過程氣氛很好而且很愉快，結束後一整天我都忍不住面帶微笑，覺得心有所屬，也覺得對方一定也很中意我。第二天跟A的面試也是。當然也被A問為什麼想重唸，我敘述理由後A說：「基本上就是你很不開心？」，我：「一言以蔽之，就是。」。A接著說：

做科學研究很重要一點是要會設停損點，要知道什麼時候抽手。你現在就是在做這件事，很好啊！而且人生很短，不要浪費時間做不開心的事。

結束後我分別回信給A跟B，謝謝他們邀請我去面試兼參訪，期待聽到他們的回覆（但是我私心比較喜歡B，所以給B的信有強調真的很喜歡他們實驗室)。結論是兩邊都對我很有興趣，但正逢他們整間研究所聯合徵才的日子，他們會之後才做決定，希望我在那之後再跟他們聯絡一次，就算我決定到其他實驗室也希望我能通知他們一聲。

在等待期間，當然固定的上班、被老闆發瘋。B很快寫信問我是否還名花無主，說聯合徵才時只收了一個學生（謎之音：另一個位子是特地留給我的 >///<）。我們很快再度安排了一次skype，一起討論paper。我念了B指定的paper，還另外找了一些資料來看。Skype時B請我用10分鐘左右的時間做這篇paper的摘要。不過都唸到博班了，這點小刺激不算什麼。愉快地在討論paper以及進一步確認彼此研究興趣中度過一小時後，B的結論是：「我真的很想雇用你。最後一道手續，我想再請一個C教授跟你簡單談一下，大概是你的背景跟一些基本的對談而已。我只是想要再有個額外的意見，不過通常這意見跟我的意見一致。」

上次在B的實驗室跟其它學生聊天時，有聽說他們當初也有這道最後的面談手續，就是和另一位教授簡單閒聊個10分鐘，過幾天就收到錄取通知了，所以是「正常程序」。同時我也聯絡了A，瞭解他實驗室的現況。A說他聯合徵才時收了兩個學生，沒辦法再收第三個，另外介紹了在招生的同事給我，說我有興趣的話可以試試看。（有點可惜，不過沒關係，畢竟我已經心有所屬^^）

最後和C教授skype閒聊時又被療癒了一次。他聽完我決定砍掉重練的理由後也很贊同我的決定：

科學研究生涯的每個階段的品質都直接影響到你下一步能跳到哪，最後的目標當然是自己開實驗室當教授當老闆，如果第一步就跳得低，後面會越來越難。（以你目前狀況來說）時間不是問題，品質弄好才是重點。

隔天早上馬上收到B教授的email，說很高興錄取我。

5.心得

從正式做出砍掉重練這個決定、準備，到確定被錄取，時間約三個多月。很感謝在這過程中陪伴、給意見和提供幫助的朋友們。也曾經擔心中輟這個經歷會在重新申請時被嚴重扣分，但面試時卻一直被教授們理解和療癒，證明中輟博班不代表從此與科學研究絕緣，重點還是證明自己科學研究的能力和熱情。希望我的經驗能鼓勵大家，勇於面對留學過程中的挫折並且積極改變。